第四十四章 熊吼

第四十四章 熊吼

宿醉

像往常一样,兹夫在胳肢窝下夹一沓地图和文件,从大使馆回到家。他发现自己的妻子瘫软在一张扶手椅里,旁边放着一瓶以色列产的红酒,手里还拿着半杯。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一把夺去那些文件和地图,把它们扔到一张椅子上。

“晚上好,巴拉克将军。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回家了。你爱我吗?”她重重地抱住他,又重重地吻他。

“阿德姆·阿提克?”他说。

“是,喝一杯吧,不用加夜班了!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好好睡觉了。”

“你喝的阿德姆·阿提克太多了。”

“一两杯吧,是的。即使你不睡,我也要睡了。”

“我马上就睡。”

“啊,太好了。”娜哈玛迈着凌乱的步子走进卧室,转回头斜睨了他一眼,关上门。他收拾起半瓶酒拿进厨房,却惊讶地发现还有一个瓶子,已经完全空了。娜哈玛这是在干什么?庆祝吗?

好了,他是用不着酒的。巴拉克戴上眼镜,在餐桌上摊开地图和文件,最上面的是他发给帕斯特纳克的密码电报,力劝立即对叙利亚进行打击。

……我们共同的朋友菲利普强烈暗示,如果我们在战争结束时惩罚一下叙利亚,白宫方面一点儿都不会生气。俄国是该国主要的委托人,揍他们一顿理所应当。你也知道,菲利普是个提供声音的人。我劝你再和艾希科尔及拉宾谈一谈,趁着还有时间!

达扬担心俄国人,这我理解,但是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从戈兰高地上的那些碉堡里,叙军可以以每分钟十吨的炮弹量倾泻到加利利地区的居民头上,更不用说那些如暴雨般的喀秋莎火箭炮了。在这样的威胁下,那个肥沃的山谷我们还能耕种多久?我们怎么能指望那里的农民在这样的威胁下养育他们的家庭呢?

整个行动在二十四小时内就可以结束,联合国安理会喋喋不休的吵闹才刚刚开始,事情就变成事实了。一旦我们控制了高地,最起码可以讨价还价,要求那里实行非军事化。达多·埃拉扎尔可以胜任这个任务,派他去最合适。

这一套论证是很好,可是,唉,等做出决定就太迟了,来不及了!事件进展的步伐已经加快,无论叙利亚还是以色列都准备有条件接受停火。巴拉克郁闷地耸耸肩,把电报推到一边,开始看地图。地图上所标出的以叙停火线暂时还未确定,联合国滚滚而来的政治争斗到时会在每一寸有争议的土地上爆发,他将不得不坐到吉迪昂·拉斐尔后面,为他提供事实依据,用权威信息资料支持他……

电话铃响了。

“兹夫吗?我是莫迪凯。帕斯特纳克发来紧急电报,明语。”

“念。”

“根据你关于菲利普的电文,老板已改变主意,准备参加聚会。须迫切于保密线路上交谈。”

“给他回话就说我马上到。”

他走进卧室准备和娜哈玛说一声,这不是第一次让她失望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灯依然亮着,娜哈玛坐在床上,富有光泽的黑头发垂下来,散到她称之为“重要夜晚”的女便服上,这件别致的女便服是巴拉克从加芬克百货商店里买给她的生日礼物,也是为各个重要夜晚预备的。“欢乐”香水的气味在整个房间里漾动,那是在一家免税店里买的,她喷到了“重要夜晚”女便服上。

“娜哈玛?”没人答应,她已经沉沉地睡去了。他“啪哒”一声扭熄了灯。

几个小时后,他回到家里,累虚脱了,但也相当兴奋,事情在飞速进行。他扭亮灯,娜哈玛和之前一样,动也没动一下,呼吸粗重而急促。

“娜哈玛!”

她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嗯?哦,你终于要睡了?早该睡了。”她立起身来,“啊!”地喊了一声,很快又倒回去。

“我的头!兹夫,我的头!”她两只手按在太阳穴上,“我的脉搏,一分钟一英里!啊!我的嘴干得难受。兹夫。我一定是患了他们说的那种香港流感了。”

“你是患上他们所说的宿醉了。”他俯下身亲吻她的面颊,笑了笑,“我给你拿点儿东西吧。”

她大口大口喝着吱吱冒泡的溴塞尔泽药液,发红的大眼睛在杯口上方看他,边喝边喘着气说:“是阿德姆·阿提克红酒。我一边等着你一边喝。兹夫,我看起来像我感觉到的那么坏吗?”

“你看起来没事。听着,我们马上要进攻叙利亚。达多的坦克部队这会儿正往科法·斯佐勒德的戈兰高地上前进呢。还有……”

“还有什么?兹夫,我的心脏怎么在咚咚猛跳?我可能要死了。”

“你不会死。注意听啊!好像是我们的诺亚夺取了沙姆沙伊赫。”

“诺亚干什么了?”

“但他不会得到勋章的,他发现埃军早已撤离据点了。不过,是他率领登陆部队第一批进入堡垒的,这是帕斯特纳克告诉我的。在《国土报》上刊载了一幅诺亚的相片,他正往主建筑上插旗帜。”

“帅呆了!那他没事吧?”

“一根头发也没少。娜哈玛,我得睡觉了。睡两三个小时,然后我乘第一班短程飞机飞往纽约。联合国安理会的火要烧起来了,吉迪昂·拉斐尔需要我。”

娜哈玛磨磨牙,吐吐舌头,呻吟道:“我的嘴,这味道,这味道!能把一头兀鹰熏跑。好吧,上床吧,不过别靠近我。诺亚真是了不起。”

“难道不是吗?你知道吗,在他十一岁我带他去参加那次撤军仪式时,他就告诉我他要把沙姆沙伊赫夺回来,现在成真的了,他夺回来了。”巴拉克脱下内衣。

“叙利亚!俄国人那边什么情况?”娜哈玛问。

“还是那样。达多必须闪电般快速前进,戈兰高地是块非常难啃的骨头,坦克必须冒着大炮的轰击爬上一千英尺高的岩石峭壁上,然后还要突破地雷阵、铁丝网和混凝土掩体,也许有五百辆‘T-54’和‘T-55’坦克隐蔽在上面等着他们。”

“哇!他们能攻下来吗,兹夫?”

“他们必须攻下来。而且必须在一天之内。”

最后通牒

星期五早上,巴拉克坐在拉斐尔身后的顾问班子里,很不引人注意。他没穿军装,只穿了一身薄款西服,在危机之前他无法套上这套衣服,现在竟然令人欣喜地宽松了。连续的紧张,不按时吃饭,睡眠和胃口的缺乏让他一直在消瘦。今天在短程飞机上他只喝了杯咖啡,现在也不觉得饿。除了胃蠕动发出的声响外,还有另外一种纯属噪音的声音——保加利亚、南斯拉夫、利比亚和阿尔及利亚这一类国家对以色列的咒骂声。

头发花白的拉斐尔回答问题时沉稳坚定、尖锐机敏,令巴拉克不由得佩服。以色列受到的责骂越多,拉斐尔回应的时间就越长,从而为戈兰高地上奋战的达多·埃拉扎尔争取到的时间也就越多。大约中午时分,费德林进行了长篇大论的演说,通篇都是威胁之词,把“侵略者”以色列和纳粹德国放在一起比较,拉斐尔则反唇相讥,说这样的讲话竟然很古怪地来自这样一个国家,它曾经和希特勒帝国一起瓜分过波兰,曾经按照与德国的交易而占领过波罗的海诸国,曾经长达两年为纳粹德国的战争提供援助来对抗同盟国,他的话引起了旁听席上一片热烈的鼓掌。费德林瞪着眼睛坐在座位上,一圈圈地旋转手里一支铅笔,要不就是和他的幕僚们说话,无视拉斐尔这位演讲者。

与此同时,巴拉克一直在战术态势图上跟踪战况,不时给拉斐尔传递字条。安理会的辩论只是空谈,真正的事情是正在前厅敲定的新停火决议。俄国想让以色列立即停止在戈兰高地上的军事行动,退回到山谷里去,而美国则委婉地敦促双方简单停下即可,这两个国家的东欧代理和拉丁美洲代理国家们则提出各种各样的折中意见。到了黄昏时分,一则爆炸性新闻迅速传遍整个联合国大楼,短时间内让所有疲惫不堪的演讲者和谈判者又打起精神来——出于失败而向他的人民谢罪,纳赛尔已经辞去埃及总统职位!这又引起了一轮演讲,那些人纷纷对这位“无与伦比”的阿拉伯领导人致敬称颂,无形中又消磨了很多时间,真是太让吉迪昂·拉斐尔满意不过了。在他们没完没了的讲演中,以色列办公室接到找巴拉克的保密电话。

“兹夫,达多今天完成不了,我刚刚坐直升机到过那儿,和他及各旅旅长谈过。”帕斯特纳克直接说道。

“萨姆,基里亚那边告诉我们是另外一回事。”

“好了,现在我告诉你的是真实情况。自从达扬保留他的个人意见并命令达多出发后,整个通信就变成一团糟。甚至连拉宾都不知道他要干这件事。”

“什么?”

“兹夫,千真万确,总参谋长在家里睡觉。达扬让所有人都回家,战争结束了,拉宾也的确特别累,所以他就回家去了,结果等他一觉醒来却发现还在打仗。”

“达扬为什么要这样?”

“没人知道。按理说,只有总参谋长才能发出进攻命令,但你知道达扬那个人的。其实达多本来也回去睡觉了,但他们又把他叫醒,随后各旅准备好,出发。开始一点儿也不顺,我跟你说那些推土机司机才是英雄,冒着山顶上炮兵的轰击爬上山坡为坦克开辟道路。现在行动非常出色,只是慢一点儿,今晚他们还到不了库奈特拉。停火必须延迟,这是艾希科尔的原话,告诉拉斐尔。”

“萨姆,美国不会赞同的。”

“我们相信他们会赞同的。埃班已经给拉斐尔发去一项声明,这项声明相信他们会赞同的。达多需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完成任务,纽约时间就是明天早晨,难道他们要磨磨唧唧一整个晚上不成?只需要让吉迪昂想办法休会到明天早上就万事成功了。”

“艾希科尔对纳赛尔的辞职怎么看?”

“你没看电视吗?开罗街头的人群正在狂喊着‘纳赛尔!纳赛尔!’让他收回辞呈。他这一招真高明。毫无疑问,他会继续留在权力之巅。哎,你的地图在手边吗?把这些阵地记下来。”

当巴拉克再度返回会场时,安理会主席,一位面相和善但急得团团转的丹麦人正在不断用手里的小木槌敲打,喊道:“主席准许以色列代表发言。”

“我国政府刚刚授权我发表一项声明,”拉斐尔说,然后以缓慢庄重的语调念一封电报,“以色列答应恢复停火!”旁听席上顿时躁动起来,代表们和幕僚们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交头接耳地低声交谈,拉斐尔继续说,“并请求正在负责的联合国代表奥德·布尔将军立即联系交战双方,以安排双方共同严格遵守停火令。”

旁听席上响起参差不齐的掌声,几名代表要求发言回应。首先发言的是费德林,他指责这是明显的拖延伎俩;英国代表则表示他必须和他们政府商量;法国代表雄辩流利地讲了足足二十分钟,巴拉克也听懂了他的每一个字,但是到他结束演讲时竟然没表示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法国的立场;美国方面是一名犹太裔前最高法院法官,他热情地称这一行动是为了结束战斗而迈出的认真一步。

但是,总体看来这次会议离让各方满意的程度还很远,于是会谈一直持续到午夜,最后,累极了的丹麦主席提议休会几个小时,连费德林也累得够呛,没反对这一提议。到那时,戈兰高地上正是大白天,与西面这里相差七个时区呢,巴拉克递给拉斐尔的最后一张字条上面写道:达多的部队再次开始进军。拉斐尔收到后疲倦地微微一笑,邀请巴拉克到他的公寓里休息。

早上九点钟,会议再次开始。

“我刚刚离开华盛顿,半小时后我会到。”坎宁安压低了声音说话,而且电话里有种古怪的呼啸声,巴拉克不得不竖起耳朵努力听。

“你怎么可能那么快到这儿?”

“我在一架军机上。你能到机场会面吗?”

“对不起,我必须留在吉迪昂·拉斐尔身旁。事情正在白热化。”

“我早就知道啦!”这位中情局官员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是发了一声笑,“好吧。九点四十五分,在美国代表休息室见。”

今天早晨会议上的气氛有点儿不大一样,费德林一言不发,脸色平板,就像戴了一副斯拉夫人面具,苏联的一个传话筒保加利亚代表正在长篇大论地讲话。叙利亚那边,随着他们的幕僚们匆匆进出带来文件和耳语,其代表不断地大声打断保加利亚代表的发言,插进去说话。现在,巴拉克开始变得担心起俄国人来。在安理会,无聊的程序、重复而无用的陈述以及欺骗恫吓,大概占百分之九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五就是实实在在具有危险性的东西了。今天早晨,这个危险就悬浮在污浊的空气中,就像一朵雨云,里面有电光在隐隐闪动。连这些苏联傀儡的辱骂也在减缓,表达出来的是真正的恐惧,发言人个个都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眼前这个金鱼眼、一脸络腮胡的保加利亚代表也一样。

巴拉克耳机里的同声翻译嗡嗡地说道:“最后,我请求主席,必须让以色列代表说出他所知道的所有战场态势,以便安理会能够按照有效事实来行动。这帮可耻的进攻者是这类事实最好的来源,必须说出来。”

丹麦主席礼貌而不耐烦地对保加利亚代表说:“没有这样的先例,我知道在《宪章》中,没有授予我权力让我迫使以色列代表做任何性质的陈述。”

有人拍了拍巴拉克的肩膀,他回头,一位留着平头肤色白皙的年轻人示意跟他走。巴拉克收拾起地图,跟着他走进大厅,上了宽阔的楼梯,到达美国代表休息室。他第一眼都没认出坎宁安来,坎宁安站在窗户边,眺望外面雨中的富人区摩天大厦,头戴一顶灰色的宽边软帽,身穿黑色府绸雨衣,没戴眼镜。那名年轻人离开他们,休息室内再无别人。

“你们那边还需要多久?最好不要太久。”坎宁安突然向他发问。

巴拉克对于向这位古怪的非犹太人泄露绝密的东西仍然感觉不适应,尽管帕斯特纳克已经将他推到了这个境地,但他还是能敷衍则敷衍。

“不会太久了。到那时一切会谈通通结束,这也许是……”

“将军,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坎宁安剃刀般的语调听起来有点不习惯,“如果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如果你必须问帕斯特纳克,就去问。柯西金今早九点钟跟总统通过热线联系,他说出‘形势接近灾难’和‘军事行动迫在眉睫’这样的话。”坎宁安斜过眼看巴拉克。“兹夫,我到这里来就是了解战场进展情况的,别跟我打马虎眼。叙利亚方面声称你们正在威胁大马士革,是这样吗?”

“荒唐。高原的关键点是库奈特拉。”巴拉克展开地图,指点着说,“你了解戈兰高地的地形吗?”

“正在了解。”

“我们的部队从三个方向发起进攻来穿越叙利亚军队把守的高原,向库奈特拉方向迫近,到现在估计已经攻下来了。”

“那为什么还不停止前进,也不停止射击?”

“战争的迷雾太重了,克里斯汀,叙利亚也许是不想让布尔将军来执行停火,他们希望俄国人能让那项撤退方案获得通过,在这期间,他们要一直射击。”

坎宁安点点头,咬住薄嘴唇:“很好。喏,巴拉克,接下来的话是说给你听的,不是说给拉斐尔,也不是说给帕斯特纳克,是让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们总统已经回应了俄国热线,说了安慰的话,但同时还命令第六舰队改变航线,像以前那样,两次尽可能地驶近了战区,这才是他的真正回应,第六舰队航线的每一次改变,苏联都会监视,柯西金会得知他这个‘回应’的。俄国人下一步要做什么,还是个未知因素。我会留在这里,直到危机解决。你要告诉我你每分每秒所获悉的事实状况。”

“明白。”

巴拉克回到会场的座位上。此时,叙利亚和以色列代表肩并肩坐在一起,双方的幕僚则在各自的代表后面肘碰肘坐在一起,这是联合国的一个惯常做法,有些异想天开。一名叙利亚顾问坐到了巴拉克的旁边,呼吸急促地操着阿拉伯语问一名助理要一份地图。

“不是,不是!”他推开巴拉克递给他的一张地图,那是张叙利亚全国图,七万平方英里呢。“只要戈兰高地的。我们不是有一张该死的戈兰高地地图吗?”

另一张地图展开在他面前,是一张赫尔蒙山军用航空地图,上面有戈兰高原和悬崖以及用红笔勾勒出的旧停火线。

“好了。那个叫库奈特拉的地方究竟在哪儿?”

没有人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因此巴拉克俯下身,手指指着地图上一处地方,用他刚入门的阿拉伯语说道:“在这儿,先生。”

阿拉伯语:“啊,这儿,呣?谢谢你。”

巴拉克:“别客气,先生。

直到此时那名叙利亚人才眨眨眼瞪住他,然后掉转身再没理他。

费德林这时起身往会场外走去,吸着一个斯大林用的那种弧形烟斗,边走边转过身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拉斐尔。兹夫·巴拉克怎么也不相信,第三次世界大战会在这个叫戈兰高地的小小山崖间发生,对叙利亚来说除了轰炸下面的以色列谷底以外,其他战斗方式对它都毫无利益。但是当他还是小男孩时,也曾听大人们说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绝不会在但泽爆发的话。他的神经绷紧起来。

叙利亚的幕僚中间发出一阵骚动,人人都在交头接耳,传递字条。法国代表获得了发言权,正在鼓吹戴高乐总统的意见:四个超级大国要行动起来解决这场危机。巴拉克以前听说,约翰逊总统对这句话的反应是“那另外两个超级大国究竟是谁?”

叙利亚代表向安理会主席发送了一张字条,后者看了后,点了点头,在征得法国人的同意后,他请叙利亚方面宣布重大新闻。

叙利亚代表的嗓音由于激动而变得沙哑,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讲道:“库奈特拉已经沦陷,通往大马士革的公路完全敞开在以色列侵略者脚下,因为我们讲信用的武装部队都已经牺牲在他们枪口下了。我国政府要求立即采取行动,阻止这帮可耻的侵略者,迫使他们退回去并对其进行惩罚。”

旁听席上的人和所有与会幕僚人员发出一阵嗡嗡声,美国代表匆忙离开,法国代表又开始宣讲他那四个超级大国如何来解决危机的论调。拉斐尔用希伯来文飞快地写了张字条递给巴拉克,巴拉克回答后递到前面去,字条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传动。

这会是真的吗?

很有可能是真的。

再问一次,我们上一个阵地在哪儿?

几公里远。我们的侦察兵报告说库奈特拉早在几小时前就被弃守。当时叙利亚广播电台也播报过,但他们是否认沦陷的。因为太混乱,不清楚界限。

当时可能是叙利亚唱的一出戏,为催促俄国人行动的。

我想是。

最后,拉斐尔传给巴拉克的是一张他刚刚收到的别人传来的字条。

吉迪昂:

务必马上见面。

亚瑟·戈德伯格

戈德伯格就是那位美国驻联合国代表,白头发,犹太裔,在约翰逊总统的力劝下,从最高法院走下来领导美国代表团。他很友好但也很强硬,完全是站在美国一方,为美国争取利益的。拉斐尔起身时对巴拉克耳语:“兹夫,联系耶路撒冷,务必弄清事实真相!”

巴拉克离开会场,在代表休息室里又遇到了那位平头白人小伙子,小伙子没说话,只是示意他跟着走。他领着巴拉克沿一条走廊走到另一条,坎宁安躲在幽暗的走廊尽头,旁边是一堆涂上红漆的消防设备。

这位中情局官员青筋暴露的手抓住巴拉克的胳膊:“将军,仔细听着,总统的话:停止。立刻停止。你们国内停止。现在就在安理会宣布,你们的军队已经停止进攻,否则你们国家目前的安全状况会更糟,与美国的未来关系也会更糟。”

“克里斯汀,拉斐尔这会儿正和戈德伯格在会面。”

“很好。总统担心俄国人会进行军事干预,不过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我们的监视是可信的,俄国人现在还没有安排干预。柯西金所做的不过是重演一次苏伊士战争,发生以武力威胁为内容的最后通牒,熊吼,世界炸弹!然后是战争停止,苏联的附属国得以拯救!政治成功而不是军事灾难!明白吗?”

“非常明白。”

“很好。费德林也许像我们说的那样,正在接收发来的最后通牒电报文本,然后匆忙书写演讲稿要演讲呢。将军,尽管记住一句话:和苏伊士战争一样,由俄国人最后通牒导致的战争结束绝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结束!你们国家的大使必须马上抢在费德林返回安理会会场之前宣布以色列军队已经停止前进并停火。要快!”

“明白。”

坎宁安的表情和声音缓和下来:“你们拿下库奈特拉了吗?”

“今天早晨叙军撤离了库奈特拉。也许我们的坦克现在已经到那儿了。”

“那么拆除这颗‘炸弹’,将军,你们再一次独自打赢了一场针对赤色俄国和其附属国的战争,而且‘某些重要附属国’”——他满含讽刺地引用了苏联的常用语——“还不会对你们很不满。”

巴拉克匆忙赶到拉斐尔的办公室,用通往耶路撒冷的开放线路接通了外交部部长。阿巴·埃班浓重的牛津腔希伯来语传过来:“是你吗,吉迪昂?我收到华盛顿方面的信息了,也已经和达扬谈过了……”

“部长,我是兹夫·巴拉克。”

“啊,兹夫!我正需要这样的人。我给你念一下我起草的东西。”

部长以其惯用的技巧,用体面的词句表达出好像是迫于美方压力的意思,达扬与奥德·布尔将军大体上达成了一致,戈兰高地上的以军任何时间均可无条件停火,并且对于联合国指挥官所分配的任何监督性安排,均予以服从,其余的都取决于布尔。在以色列这一方,战争已经停止了。

“好极了,先生。”巴拉克说着,拿出笔记本和钢笔,“我把它写下来交给吉迪昂,逐字逐句……”

“不行,不行,整篇文章还需要润色。”

“部长,时间紧迫,费德林……”

“我了解情况。告诉吉迪昂声明马上就好。”

路过一间外交官休息室时,巴拉克看见费德林抽着烟斗,和那些阿拉伯人以及信仰共产主义的代表挤作一堆在记笔记。他加快步伐走进会场,此刻,英国代表正在发言,他的声音听起来和阿巴·埃班像极了。巴拉克拉了一张椅子坐到拉斐尔身边,告诉他关于埃班的声明。

拉斐尔说:“好,太好了。在哪儿呢?戈德伯格给了我严厉得要命的警告,是约翰逊的原话。”

“马上来,埃班还在润色。听着吉迪昂,现在就请求发言。”

“发什么言?等声明来了才行,我没说的啊。”

英国代表将发言权让与了法国代表,法国代表表示他对英国同僚的意见非常赞赏,但他还是想敦促由四个超级大国集体行动。

“你这样,就说声明马上就来!先做个总结。就说它正在翻译中。如果费德林进来——我刚才看见他在休息室和他那一帮子人在说话——他会要求发言权并先发言的。”

“如果要求我出示我国政府的指示,而我又没有,那我怎么办?我要一直背诵《诗篇》等着指示来吗?”

“吉迪昂,那样也好过让费德林发最后通牒。”

拉斐尔举起手,请求法国代表让与发言权,因为以色列政府发出了至关重要的通报。谁知法国代表却说:“主席先生,因为是以色列开了第一枪然后导致这场战争的,所以很遗憾,他们的通报是不可靠的。但尽管如此,出于对自己同行的礼貌,我会在我的观点阐述完毕之后让与发言权。”

他的观点就是这场灾难到现在有可能变成四个超级大国适时行动的机会。法国人还在陈述时,费德林走进来,一就座就粗暴地请求发言。

法国人立刻说:“我将发言权让与苏联代表。”说完坐回到他的椅子里。

丹麦主席说道:“因为以色列代表先前已经请求过发言,因此本主席请他发言。”

费德林和法国人刚要争辩,拉斐尔迅速站起来大声喊道:“我国政府已经接受了布尔将军开出的所有条件。”此言一出,会场里顿时炸开了锅,他继续说:“奥德·布尔将军和达扬将军已经完全达成一致,布尔将军与交战另一方交流过后即可制订停火时间及各项监督性安排。因此,在以色列这一方,遵照会议211号决定,武装冲突已经结束,安理会可以将此成果转化为持久的和平,这也是所有以色列人一直追求的结果。”

新闻区的记者们蜂拥而来,费德林在旁听席的热烈鼓掌声中高吼道:“这不清不楚的言论都是些什么?拉斐尔先生是在发表他的个人意见吗?他宣布这份全世界都谴责的早就应该声明的投降条约,他有他们政府的授权吗?如果有,他为什么不拿出他的声明指示来?这又是一次愚笨的拖延伎俩吗?”

“考虑到现存的事实,这很难说是投降条约。”拉斐尔大声说,“还有,这是我国政府的指示。”他挥舞着手里的一张纸。这张纸是巴拉克刚刚在办公室里接收到,然后立马跑回来塞到他手里的。

“我请求安理会宽容片刻以便我翻译这份声明,英文官方文本马上会制作出来。”当拉斐尔缓慢念出埃班那份措辞精确的声明时,兹夫能感觉到安理会会场中紧张在消散,恐惧的阴云在渐渐隐去。这回,战争是毫无疑问地结束了。圆桌四周的各国家代表纷纷后靠到座位上,长吁了一口气,互相看着,甚至面露微笑。叙利亚的幕僚们也在交换宽慰的眼神,互相点头,他们好像真的很害怕以色列大军打到大马士革去。只有费德林紧绷着脸,用一支铅笔在他面前的文件上甩打了会儿,又继续涂改起来。

亚瑟·戈德伯格起身,对以色列政府这一单边停止军事行动的做法表示赞赏,还许诺美国将会支持以色列获得公正持久的和平。费德林还在修改,因此英国代表便附和了戈德伯格所说的话。法国人陈述,以色列无疑做出了明智的举动,这体现出在四个超级大国领导下进行和谈的优势,他的政府将愿意……这时费德林举起手,法国人在话都没有说完的情况下便让与了发言权。

费德林滔滔不绝地发表了他尖酸刻薄的嘲笑与蔑视,说侵略者这种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做法是毫无益处的,只是为了逃避对其罪行的公正惩罚。随便他讲什么吧,兹夫·巴拉克觉得与刚刚所感受到的那种焦虑程度相比,现在实在是轻松太多了。

他的脑海里一直横亘着一个更大的场景,气势雄伟、灰色的美国第六舰队航空母舰和巡洋舰改变方向朝东而来,苏联舰船向莫斯科火急发电文,克里姆林宫里阴郁的独裁者们穿着邋遢的衣服在争论下一步行动;一句话,还是老式的“大博弈”,这一刻是美苏在直接对抗。而同时,戈兰高地上几平方英里的战场上还有一场小博弈,不过对以色列和叙利亚士兵来说也是生死之争,所幸的是,它结束了。

拉斐尔回应费德林:“主席先生,在我看来,苏联代表好像对战斗终于结束不是很高兴。”费德林扭过头对拉斐尔蔑视地一笑,这个笑容给人感觉就像是狂号了一声似的。

巴拉克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又是那位平头男子。男子给了他张字条,上面是坎宁安那上下起伏的整洁手迹。

正在返回华盛顿。干得不错。有点儿千钧一发。希望很快见到你。艾米莉要启程去环球旅行了,何不顺便来跟她道个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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