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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

第九章、天堂
你们务要,
唤醒你们的信仰。 然后全体伫立;
若有人以为我行的是不合法的邪术,
我定会,让他们走开。
——莎士比亚
《冬天的故事》
【注:参见莎士比亚《冬天的故事》,第五幕,第三场。 ——译注】
饱尝你丰厚的怜悯,请让我死去,
这死亡是每个活灵魂的渴想。
——考柏译
(盖恩夫人诗集》
【注:盖恩夫人(Madame Guion,1648—1717),是法国天主教徒。 盖恩夫人的一生受过许多苦难,却从不怨天尤人,把这一切看作是神许可的,是神所用的杖。 著有《馨香的没药》、《简易祈祷法》和诗集《纯爱的凯歌》。 这里作者引用的是英国教会诗人威廉·考柏翻译的《纯爱的凯歌》中的诗句。 ——译注】
使徒保罗说:“我想,现在的苦楚,若比将来要显于我们的荣耀,就不足介意了。” 【注:《圣经》罗马书8:18。 】既然如此,那么,一本关于痛苦奥秘的书若没有讲到天堂,就等于遗漏了论述的重大方面。 《圣经》和基督教传统习惯上将天堂的喜乐跟世间的苦难进行对比,除此之外的其他答案一定不是基督教对痛苦问题的解答。 如今,我们甚至羞于提到天堂。 我们害怕被人嘲笑,说我们的想法不过是“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一旦遇到这样的冷言冷语,我们便会想方设法“逃避”责任,这责任原是要我们把眼前的快乐世界变成我们所渴望的另一个美好世界。 不过,事实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真有天堂,要么没有。 如果没有,基督教信仰便是一派胡言,因为,这条教义是整个信仰的一部分。 如果有,我们便必须面对这条真理,像面对其他真理一样,不管它是否具有政治意义。 有必要再次说明的是,我们害怕天堂是个诱饵,一旦我们把它设定为目标,便再也无法把我们的心转向别处。 事实并非如此。 天堂不会给唯利是图的灵魂提供任何东西。 只有心灵纯洁的人才能见到上帝,因为,只有他们才盼望见到上帝。 有些奖赏只赐给动机纯正的人。 一个男子爱一个女子不是为了谋取利益,只因为他想要娶她;一个人热爱诗歌也不是为了得到好处,只因为他想要欣赏美文;一个人喜欢运动,只因为他想要奔跑、跳跃、行走。 爱,从定义上讲,就是为了享受被爱对象带来的乐趣。
我们不愿提到天堂,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一点你可能已经想到了——那就是,我们并不真正渴望它。 不过,这是一个错觉。 我现在要讲的仅仅是我个人的观点,没有丝毫权威性,我愿意得到更优秀的基督徒和学者的指正。 有些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对天堂没有渴望;不过,更多时候,我发现自己常常在思想一个问题——我们是否在内心深处渴慕某样别的东西呢? 你可能注意到,在你喜欢的那些书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索,把它们串连起来。 你非常清楚,是什么样的共性促使你喜欢它们,尽管你无法用语言描述:然而,你的大多数朋友却看不到这一点,他们总是希奇你怎么会又喜欢这种书,又对那种爱不释手。 再比如,你站在那里,眼前是一片美景,其中包含着你毕生所追寻的一切;尽管你身边的朋友也将同样的美景尽收眼底,当你转向他的时候,你却发现,你们刚一开始交谈,便话不投机,仿佛有一条鸿沟横亘在你们中间,你方才意识到,原来这幅美景对于他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他所看到的跟你是如此相异,对于那些你领略到的难以言喻的感悟,他根本不以为然。 其实,就连你的兴趣爱好之中也存在着某种无形的吸引力,而其他人对此浑然不觉——这种吸引力无法界定,却总是呼之欲出,比如刚劈开的木头的香气,还有水波拍打小船两侧发出的清脆声响,难道不是吗? 有些时候,你终于遇到一个人,这个人身上有一些迹象,显示他或她拥有你生来渴慕的某样东西,就是你在其他欲望的洪流之下,在喧嚣激情之间的片刻静默中,日日夜夜,年复一年,从孩提时代到衰老垂暮,一直寻找、守望、倾听的东西,一生的知己就在这样的时刻出现,难道不是吗? 然而,你却从未拥有你所渴慕的。 那深深占据你心灵的一切,都不过是这样东西的影子——折磨人的瞬间闪光,从未信守的承诺,耳朵来不及捕捉便陷入沉寂的回声。 不过,如果它真的显现出来——就是说,如果那回声没有沉寂,而是愈来愈响,甚至归回原声,你便知道,是它。 超越了一切可能的疑惑,你此刻才能说“终于找到了,这就是我生来追求的东西”。 我们无法对彼此讲述这样东西。 因为,它是每个灵魂的秘密签名,是难以言传、无法满足的渴望,在我们遇到自己的妻子和朋友之前,在我们选择工作之前,我们早已在心中渴望着它,甚至当我们临终之时,当我们已经不再想妻子、朋友和工作的时候,我们依然渴望着它。 只要我们活着,它就在那里。 如果我们失去了它,我们便失去了一切。 【注:因为我们是人,我们便从造物主那里拥有了这些不朽的渴望,而那些在基督里的人们则拥有圣灵的恩赐,我当然不希望把两者混为一谈。 我们不应该自以为圣洁,因为我们不过是人。 】
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的印记,它是遗传和环境的产物,不过,这只说明遗传和环境是上帝用来创造人灵魂的工具。 我所思考的,不是他怎样令每个灵魂独一无二,而是为什么。 如果灵魂的差异对他毫无用处,我便不明白他为何造出无数个灵魂,而不是单一的灵魂。 请记住,对他而言,你个人的种种没有任何秘密;有朝一日,它们对你也将不再是秘密。 如果一件模具需要用钥匙开启,而你从未见过钥匙,这个模具就很奇怪:同样,如果你从未见过锁,那么开这把锁的钥匙也显得很奇怪。 你的灵魂拥有独特的形态,那是因为它是一个空壳,好盛放用上帝的材料制造的不拘轮廓的膨胀内核;它又是一把钥匙,一幢大楼里有许多间房子,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其中一扇门。 因为,上帝要拯救的不是抽象的人性,而是你,一个活生生的人,名叫约翰·斯塔布斯或者珍妮特·史密斯。 你这蒙福的幸运儿,从此以后,你的眼中便只有上帝,再无其他。 远离了罪恶,你的一切都由他注定,只要你愿意让他以他的良善行事,让他满意。 布罗肯宝光环【注:布罗肯宝光环(Brocken Phenomenon或者Brocken spectre),当观测者在山顶,背向晨、昏的太阳而面向前方薄雾站立,观测者的身影辉映在薄雾中,身影的周遭形成一轮光圈。 因在德国柏林西南的布罗肯山发现这种自然奇景而得名。 ——译注】“对每个人来说都像初恋的爱人一般”,实际上,它只是欺哄人的景象。 然而,上帝在每个灵魂眼里都像初恋的爱人,因为他确实就是每个灵魂的初恋爱人。 你在天堂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专门为你预备的,因为,你受造乃是为了这个位置——就像手套被一针一线缝纫出来乃是为了手一样。
从这个观点来看,我们就会明白地狱是代表缺失的所在。 你终生未能获得欢欣,因为它在你的意识掌控范围之外。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要么你已经获得了它,超越了一切希望;要么,它虽近在咫尺,你却与它失之交臂。
这似乎是对无价之宝危险的个人主观论述,事实并非如此。 我所讲的不是一种“体验”。 你只体验过对它的渴望。 实际上,它从未被任何思想、形象、感情所包含。 它总是召唤你脱离自我。 如果你不肯放弃自我跟从它,如果你坐在那里酝酿这种渴望,并且关顾它,它反而会离你而去。 “生命的大门总是在我们身后敞开”,如果“一个人为了看不见的玫瑰的香气而魂牵梦萦”,“唯一智慧的办法就是去干活”。 【注:乔治·麦克唐纳,《埃里克·福布斯》(Alec Forbes),第三十三章。 】如果你大吼大叫,这隐秘的火焰便会立即消失:动用那些靠不住的理论和道德当作燃料,你只能令火焰熄灭;转过身去,担负起你的职责,它才能越烧越旺。 这个世界如同一幅金色基调的画,我们都是画中的人物。 除非你走出画面,进入死亡的广阔领域,否则,你永远看不到画上的金色。 不过,我们可以回忆起那金色。 换个比方,遮光窗帘并没有完全掩盖一切。 那里仍有不少缝隙。 【注:由于作者写作此书时正值二战时期,此处是用二战时期英国居民防止德军空袭拉起的遮光窗帘进行比喻,指上帝并未完全遮蔽关于人灵魂中秘密渴望的信息,而是留了许多缝隙。 ——译注】许多时候,带有秘密的白日景象会显得更加巨大。
这只是我的观点;可能是错的。 也许,这秘密的渴望是老旧人的一部分,应该在一切完结之前钉死。 不过,这种说法里面藏着小花招,借以逃避被拒绝的命运。 这渴望总是拒绝完全出现在人的体验中。 无论你如何界定它,它都似乎是另外的东西:这渴望引我们去期待,十字架受难和复活的意义也在它给我们的期待之中。 必须再次说明的是,如果这个观点不是真实的,那么一定有“更好的东西”是真实的。 不过“更好的东西”不是指这样或那样的体验,而是超越了体验的东西,而这正是我刚才对人所渴望的那样东西的定义。
你所渴慕的那样东西召唤你脱离自我。 就连这种渴望本身也只有在你放弃自我的时候才存在。 这是最终的法律——种子由死入生,将粮食撒在水面,【注:Cast your bread upon waters,出自《圣经》传道书11:1:“当将你的粮食撒在水面,因为日久必能得着。” 意思是行善则至终必有善报。 ——译注】失去灵魂的人重新挽救灵魂。 然而,种子的生命、将粮食撒在水面和重塑灵魂只是初步的牺牲。 因此,“天堂里没有所有权。 如果有人在那里把什么东西据为己有,他会立即被丢进地狱,成为邪恶的灵”,【注:《日尔曼神学》(Theologia Germanica),Ⅰi。 】这句话是正确的。 不过,还有一句话说:“得胜的,我必将那隐藏的吗哪赐给他,并赐他一块白石,石上写着新名。 除了那领受的以外,没有人能认识。” 【注:《圣经》启示录2:17。 】这新名乃是上帝和领受者之间永恒的秘密,还有什么比它更配称作领受者拥有之物呢? 我们是否应该解开这个秘密? 当然,每一个得救的人都会永远知晓并赞美上帝的荣耀,远胜过其他一切生物。 为什么人被造是因为无限慈爱的上帝以不同的方式爱每一个人? 这种不同对人丝毫无损,而是意味着蒙召之人要彼此相爱,意味着圣徒相通(the communion of the saints)【注:见于《使徒信经》“我信圣徒相通”一语,在基督耶稣里的一切圣徒,包括已逝者、现存者和将来者,均一同享受上帝恩宠的护庇和关怀。 ——译注】。 如果所有人都以同一种方式经历上帝的存在,并且以同一种方式敬拜上帝,教会的凯歌便不再是交响乐,而是一个所有的乐器都弹奏单一音符的管弦乐团。 亚里士多德告诉我们,一座城市乃是各种人的联合;【注:《政治学》,ⅱ,第2、4页。 】使徒保罗也说过,教会身体是不同肢体的联合。 【注:《圣经》哥林多前书12:12-30。 】天堂既像一座城市,又像一个身体,因为,蒙召的人永远各不相同:他们是一个群体,因为,每个人都有话要告诉其他人——那就是关于“我的上帝”的新鲜事,每个人都在“我的上帝”里面发现新鲜的东西,所有人都赞美“我的上帝”。 因为,每个灵魂都不断尝试把自己独特的视角告诉其他人,他们不断获得成功,又不断继续相同的尝试(他们借着世间的艺术和哲学口传相告,然而这些都不过是笨拙的模仿),其实,这种尝试正是上帝创造人的目的之一。
因为,有差异才有联合;或许,从这个角度,我们才在片刻之间领悟了万物的意义。 泛神论是一种信条,在很久很久以前,泛神论或许并不那么荒谬和令人绝望。 在上帝创造万物以先,或许可以说万物皆是神。 不过,上帝创造了天地万有:他在自己之外创造了万物,又使万物各自不同,万物都应该学习如何去爱他,并成为联合,而不是千篇一律。 这样,上帝便是“将粮食撒在水面”了。 我们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讲,早在创造过程中,那个无生命、没有意志的东西已经与上帝同在了,而人却不是。 不过,上帝的目的并不是要我们回到原始的身份中去(某些异教神话可能要求我们这样做),而是要我们成为最特殊的个体,然后再以一种更高的形式归向他。 即使对那至圣者【注:指主耶稣。 ——译注】而言,“道即是神”这句话也并不完全,道还必须与神同在。 圣父永远是圣子的父神,圣灵永远运行:神性里面已经包含了差异性,因此,人发出回应性的爱,并实现联合,其实是超越了数学意义上的合一,也超越了自我身份(self-identity)。
不过,每个灵魂的永恒差异性乃是一个奥秘,它使每个灵魂跟上帝联合,并且在它里面形成一个新的人——这种差异性永远不会消除天堂对所有权的禁止。 我们认为,每个灵魂,跟其他灵魂一样,都应该永远把自己得到的一切给予他人,上帝也是一样,我们必须记住,灵魂只是一个等待上帝填充的空壳。 从定义上讲,人的灵魂跟上帝的联合是一个不断放弃自我的过程——一个敞开的过程,一个袒露的过程,一个交托的过程。 一个蒙召的人像一件模具,越来越耐心地等着闪亮金属的注入;又像一个身体,毫无遮掩地接受属灵阳光在子午线的最强照射。 我们不必假设类似克己的过程有一天会停止,也不必假设永恒生命不可能成为永恒死亡。 从这个意义上讲,地狱里可能存在“快乐”(求上帝守护我们远离这些快乐),天堂里也可能存在类似痛苦的东西(求上帝让我们可以很快尝到那滋味)。
因为,在放弃自我的过程中,在某一点上,我们所触到的不仅仅是上帝所有创造的节律,还是所有受造之物的节律。 因为,上帝本人也为永恒的道而牺牲;不单是十字架上。 他受难的时候,乃是“在他边远领地的恶劣环境之中,而他在天家的荣耀和喜乐里已经完成了这一切”。 【注:乔治·麦克唐纳,《无言的布道》(Unspoken Sermons),第三系列,第11、12页。 】早在世界被创造以先,他已经在顺服中使圣子的神性归回圣父的神性里面。 圣子荣耀圣父,圣父也荣耀圣子。 【注:参见《圣经》约翰福音17:1,4,5。 】作为一个平信徒,本着顺服的心,我认为,“无人超过上帝,但是,上帝不是爱自己,乃是因为他就是良善,他爱的是良善”,【注:《日尔曼神学》,ⅹⅹⅹⅱ。 】这句话是正确的。 从最高到最低,自我之所以存在乃是为了让人脱离它,只有这样,人才能归回真正的本我,从而更加脱离自我,并且永远脱离自我。 这不是我们在世逃避的天堂律法,也不是我们得救以后脱离的世间律法。 在自我放弃之外的体系不是地球,不是自然,也不是“普通人的生活”,而是地狱。 然而,即使是地狱也出自现实的律。 自我放弃才是绝对现实,人被禁锢在自我之中的可怕光景乃是自我放弃的对立面,是被黑暗包围、界定的真正现实的反面形象,或者说,是有形的、正面的现实在黑暗的投影。
自我好比抛到假神当中的金苹果,结果引来一片争闹,因为他们都想抢到这苹果。 他们不知道,这个神圣游戏的第一条规则便是:选手必须先碰到球,再立刻把它传给别人。 如果让人发现你手里拿着球,你便犯了规:如果你紧抱着球不放,结果便是死亡。 不过,当球在选手当中来回飞舞,选手的视线来不及抓住它时,那是主宰者上帝正在引导众人的喜乐,通过归回神圣本我的牺牲,把自己的道永远给了那个时代的受造之物,然后,这永恒的舞蹈“令天堂在和谐之中甜睡”。 我们所知道的地上的一切痛苦和快乐不过是这舞蹈的引子:然而,世间任何苦难也无法跟这舞蹈本身相比。 当我们接近它那永恒的节奏时,痛苦和快乐便从我们的视线中沉落。 这舞蹈中蕴含着快乐,然而,它并非为快乐而存在。 它甚至不是为良善而存在,也不是为爱而存在。 因为,它本身就是代表爱的上帝,就是代表良善的上帝,它本身就是快乐。 它不是为了我们而存在,但我们是为了它而存在。 在本书开头,宇宙的旷逸令我们深深震撼,同时,也令我们心生敬畏,尽管这旷逸深广并未超出我们对三维空间的主观想象,然而,它象征着真理。 我们的地球对于众星球,就像我们人类和我们的思想对于上帝的所有创造一样;众星球对于宇宙本身,就像上帝创造的所有生物和他的王权与大能对于那自在自有的无限存在一样,这个无限存在就是我们的天父,我们救主和我们内心的安慰者,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天使能够讲出并测度他本身的存在,他们也不能讲出并测度他“从起初到末后”的作为。 因为,他们不过是脆弱的衍生物。 他们视而不见,因无法忍受绝对真理的强光而紧闭了眼睛,这真理过去存在,现在存在,将来仍然存在,它从来没有别的形式,也从来没有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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