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杰拉迪山口

第四十六章 杰拉迪山口

生日会

“说到堂吉诃德,现在那个不是他吗?”在灯光昏暗的芬克斯酒吧里,摩西·达扬眯起他那只好眼朝门口方向看去。这家耶路撒冷酒吧是圈内人常来的地点,酒吧四周的墙上贴满了标上符号的照片,都是著名的军官和新闻记者。

“和本尼·卢里亚,还有一位美国小姐?”

“摩西,那个美国小姐是耶尔。”帕斯特纳克低声抱怨着说。拥挤的酒吧里所有人的眼睛都在不停地转动,他和兹夫·巴拉克、达扬坐在一处黑暗的火车座里。

“耶尔,好,好!”达扬向那三人招手示意,“她很优雅,不是吗?”

耶尔抓住本尼和约西的胳膊:“看,是摩西Dode(叔叔),他要我们过去呢。意想不到的荣耀!”

得到达扬的允许后,侍者连忙搬来几把椅子。

“坐,坐。是什么风把你们三个吹到‘统一耶路撒冷’来了?”当他饶有兴致地说出这个新的新闻术语时,那神态和咧嘴的微笑简直就跟个帝王一样,巴拉克心里暗想。一句老意第绪格言用在达扬身上很适合——他获得了一张新皮。

卢里亚说:“今天是耶尔的生日。我们正在庆祝呢。除了芬克斯酒吧还有别的地方吗?”

达扬拍拍耶尔的手:“耶尔,祝你活到一百二十岁!”

“谢谢你,部长。”

“我听说你现在成了一名洛杉矶富豪,身边都是超级电影明星。”

“那是瞎说的。我已经回国定居了,摩西叔叔。”耶尔大笑着摸了摸堂吉诃德太阳穴上的绷带胶布,“为了照顾我这疯狂的丈夫和我的儿子。”

达扬突然降低他开玩笑的声调说道:“堂吉诃德,我们刚才正在说今天《耶路撒冷邮报》(Jerusalem Post)上写的那篇稿子。真是愚蠢,别理它!你们艾尔阿里什的进军非常出色。”

“哦,您太大度了,部长。我遭受了严重的伤亡,当杰拉迪山口闭合后我又陷在里面。事实确实如此。随后戈罗迪什向我部突破的战斗也非常残酷。”

“都无关紧要。”摩西·达扬摇摇头制止住反驳,“当西奈埃军听到我们的装甲部队在第一天下午就到了艾尔阿里什时,他们大为震惊,这种冲击导致他们整个防线开始崩溃。”他转向巴拉克,正好看见巴拉克在打哈欠,达扬皱皱眉:“兹夫,艾尔阿里什的攻陷在美国宣传了没有?”

巴拉克手揉着眼睛说:“报道大多都是说空袭的,部长,它一出来就开始报道了。”

本尼·卢里亚自豪地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说:“嘿,我们最初是努力让新闻不要报道的,为了蒙蔽敌人。”

达扬手指扬了扬,侍者跳起来去拿酒水单。

“堂吉诃德,1948年我对吕大和拉姆拉的进攻和你的冲锋是一样的,临时起意,损失惨重。本-古里安甚至称那是玩耍,但那次战斗是在停火结束后的第一天打响,通过那么快速的一击,瓦解了敌人的士气,恐慌和混乱由此产生,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你的战功是赫赫的——兹夫,也许你该去睡觉了。”达扬看到巴拉克又在打哈欠。

“对不起,部长。我没事。长途飞行,长时间的会议。”巴拉克说。

“我答应过要带兹夫去哭墙呢,所以我才让我的司机一直等着。”帕斯特纳克说。

“哭墙?算我一个。我都没去那儿呢。”卢里亚说。

“我也去。”耶尔说。

帕斯特纳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美国美女可不行。旧城实行严格的宵禁和灯火管制,还有严格的巡逻队。”

“我带你去那儿,耶尔,也许明天。”达扬边说边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耶尔的乳房撑开亚麻布套装的方领,现出一条间隙和里面一抹粉红色的花边。

“那可太好了,摩西叔叔。”耶尔性感的声音若再过分一点儿就可以算是放荡了,一个漂亮女人是明白她的诱惑力的,也无惧权力。

这样怪异的状况我几乎适应不了,巴拉克在懵懂的困倦中暗想。然而这又非常的以色列!胳膊挨着胳膊,耶尔的丈夫与耶尔的旧情人坐在一起,帕斯特纳克的另一边又是耶尔的哥哥本尼,他到现在还在因为他们早年的那段私通关系而憎恶帕斯特纳克;再加上摩西·达扬,压在他们所有人头上主宰着这里。

芬克斯酒吧里每个人都在偷偷瞄着这一桌明星人物:国防部部长,有争议的堂吉诃德,传说中的摩萨德局长,这次空袭的指挥官,还有一位时髦动人的美国小姐。当然还有巴拉克自己——一位身份模糊无人知晓的将军,一位武官或者什么的。

达扬戴着黑眼罩的圆脸正式起来,他问耶尔:“耶尔,阿巴·埃班在安理会演讲时你在美国吗?”

“不在,战争一开始我就迫不及待地上了第一班飞机。不过,我在加利福尼亚的朋友们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个事。他真了不起,绝对的头条新闻。”

巴拉克知道达扬想听的不是这些话。埃班现在正在接受派遣,再次前往纽约,这次是去联合国大会发表演说的。柯西金正赶往那里去统领苏联代表团,而达扬,原本是想作为柯西金的国家对应人陪埃班一起前往的,但那位外交部部长拒绝了这一要求。这个结果巴拉克完全猜得到,因为一旦达扬去了联合国,即使是埃班发言——不管他的发言有多好——这位著名的独眼将军也会彻底把他的光芒遮盖,大会厅内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所有的电视摄像机,都会只集中到摩西·达扬一个人身上。

达扬说:“嗯,我也听说了他演讲中的一些妙语佳句,后来我还读了那篇稿子。很出色的修辞。当然他的演讲影响很大,但是我不知道,一位光听声音就知道是剑桥大学讲师的人,如何敌得过柯西金主席。”

耶尔说:“说不定这样还挺好。摩西叔叔,在你巨大的胜利之后,我们以色列要继续维持一个受压迫者的形象可不容易。”

巴拉克和帕斯特纳克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仅仅是眼睛扫了对方一眼而已。这是其中一条不同意达扬去联合国的理由,已经在内阁会议上强调过了,艾希科尔没有表态,因此决定依然悬而未决。

“有道理,耶尔。”达扬耸耸肩,“我们会看到的。况且,联大是不讲威力的,是一个辩论场所,所以也许一个优秀的辩论者正适合。”

耶尔以其一贯的得寸进尺作风反驳道:“呃,也没什么区别,联大决议还创造了以色列呢。”

“说这话是很可笑的,永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达扬的声音冷下来,“是我们创造了以色列。”

受到了这声斥责,耶尔假装对其他人浅笑一下,但身体在发抖。萨姆·帕斯特纳克内心很不痛快,不满达扬这种严厉斥责耶尔的做法——你是一个伟人,而人家耶尔只是个妇女——同时他很纳闷儿,耶尔的丈夫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出来替耶尔挡一挡。其实,此刻的约西·尼灿根本不在状态,也许是因为伤,也许是其他原因,比如报纸上面的指责。

兹夫·巴拉克大声说:“部长,如果是三分之二反对我们而做出的联大决议,那转折可是不妙啊。”达扬不屑一顾地挥了挥手。巴拉克又说道:“如果您允许,我跟萨姆现在就去哭墙,趁我现在眼睛还睁得开。”

达扬脸色缓和了些,说:“当然可以,兹夫。听着,你在华盛顿的扫尾工作很出色,你的价值顶得上战场上的两个旅。”

“您过奖了,部长。谢谢您。”

帕斯特纳克、卢里亚和巴拉克站起来,耶尔叫道:“去吧,去吧,约西。我看出来你很想跟他们一起去。我自己回特拉维夫就行。”

达扬说:“没问题,我送你回去。”

四位军人离开了。达扬说:“耶尔,跟我喝一杯葡萄酒,然后我们走。”他们两个刚才喝的一直都是天宝啤酒。

“谢谢,我很乐意。”她说。同时松了一口气,大胆而活泼地咧嘴笑。

“好啦。你真的打算放弃金子般的洛杉矶?为什么?”

“因为你们终于为犹太人赢得了一个伟大且安全的家园,摩西叔叔,我愿意生活在这里。”

这句话击中了要害,达扬绽放出慈父一般的微笑,充满了赞赏。他点了葡萄酒,说:“耶尔,不管怎么说,加利福尼亚是适合你的。我还能记起你当年的样子,在莫夏夫到处跑来跑去,一个脸蛋儿脏兮兮的小姑娘,现在你是个漂亮的女士了。”

“你太客气了。我在那边每一天都在怀念家乡,最后我儿子也受不了了。”

达扬问起她的服装商店,她一一作答,说她打算挂牌拍卖什么的,直到葡萄酒上来。她抓起酒杯,说:“好了,摩西叔叔,找不出理由向你敬酒,你是应该接受全世界敬酒的人。”

达扬举杯说:“敬祝你的堂吉诃德。耶尔,照顾好他,他可是前途远大啊。”

圣地

芬克斯酒吧外弯曲的狭窄街道上挤满了士兵,有的和姑娘们一起走,有的自己走,年轻的人群制造出巨大而欢欣的喧哗。一场战争后带着战友死去的内心折磨来欢庆,巴拉克理解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他热爱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感受着他们对阵亡战友的悲伤,一同分享他们在战斗结束(目前是结束了)时发现自己还活着的喜悦。这一次他把一切都错过了。Zeh mah she’yaish(就是这样)!

“你的司机呢?”他问帕斯特纳克。

“在戈登伯格外面。”

本尼对堂吉诃德说:“达扬对你褒奖有加啊。”

帕斯特纳克接上话茬儿:“他对耶尔也太粗鲁了。”

“嘿!她自己能处理好的,摩西·达扬也好,其他任何人也好。”堂吉诃德说。

本尼说:“她对他太无礼了。那就是我妹妹对你的方式。”

“为什么要说太无礼?她说得对。”帕斯特纳克气恼地说。四名高级军官一起朝前走,欢快的士兵们没有注意到他们。“达扬出席联大那就是参孙走到非利士人里面去了,他们会迫不及待地投票来灭掉他的威风。”

“那埃班呢?”本尼问。

堂吉诃德说:“追猎狼群的羔羊。”

飞行员哈哈大笑:“说得好。”

巴拉克说:“他是名技艺高超的演讲家。艾希科尔会单独派他去,不会有达扬什么事。我猜测是这样的。”

帕斯特纳克说:“我猜测也是这样的。那是我的车。奇怪,戈登伯格还在亮着灯。”

卢里亚说:“人们在庆祝嘛。那些遵守犹太教规定的饭店都还在亮着灯呢。”

晚间的食客走出来,堂吉诃德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夏娜,尽管她穿着鲜艳的带花边蓝色缎面连衣裙,头发以美容院那种样式盘到头上,但不会弄错,肯定是夏娜。他想都没想就一个箭步冲到夏娜面前,抓起她的手,喊道:“夏娜!”她后面跟着那名加拿大人,还有一个灰白头发的男人和一个肥胖的妇人,两个男人头上都戴着浅顶软呢帽。

夏娜张口结舌地说:“真的是你,约西!不要像这样猛的一下子扑到我面前,跟个豹子或什么似的!”她眼睛睁大看他,满是担忧焦虑的神色,“你还好吧?你愈合得好吗?约西,你脸色惨白惨白的。”

加拿大人对他说:“你好,上校。妈妈,爸爸,这是一位伟大的战争英雄,堂吉诃德。我给你们看过报纸上关于他的那篇文章。尼灿上校,认识一下我多伦多来的父母,鲁宾斯坦先生和鲁宾斯坦太太。”

两位老人面带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父亲和他握手,操着意第绪语口音说道:“阿瑟·鲁宾斯坦,不过我可不会弹钢琴啊。”他对自己这句经典玩笑话轻声笑笑。“啊,著名的堂吉诃德!没想到会遇见你,先生。”

几码外,几名军官登上帕斯特纳克的车。卢里亚大声喊:“堂吉诃德!Zuz(快点儿)!”

“夏娜,我们先到出租车站点去。”加拿大人说。他两只胳膊一边一个搂住他父母走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约西问。

“什么怎么回事?晚安,约西。”她身体没动。

“你订婚了?你要结婚了?是吧?”

“他们来见我和我妈妈。”

“那这是严肃的事了。”

“这与你无关。我下个月要去加拿大。”

“夏娜,永远去了?”

“去游览一下。你以为我要离开以色列?阿里耶现在怎么样?”

“非常好。他很想念夏娜阿姨。”

“耶尔呢?”

“跟摩西·达扬在芬克斯酒吧呢。”

“说得跟真的一样。”

“她就是那个地方的人,亲爱的。”帕斯特纳克从车窗里探出手来朝他打手势,“知道吗,她就是在达扬的那个莫夏夫长大的。”

“她真的回来住?”

“她是那样说的。”

“祝你幸福吧,堂吉诃德。”夏娜犹豫了下,冲上来吻了吻他的唇,然后奔逃进人群,下了山。

堂吉诃德上车后,帕斯特纳克指示司机:“西蒙,曼德尔鲍姆门。”曼德尔鲍姆门是一处十九年来设置了重重路障的关卡,外交官和特殊访客一直都是通过那里穿行于以色列控制的巴勒斯坦和约旦的控制巴勒斯坦之间的。

“B’seder(好咧),曼德尔鲍姆门。”司机小伙子会意地对他咧嘴一笑说道。

帕斯特纳克说:“兹夫,真的,耶路撒冷再次全城点亮,这不是一件欢庆的事吗?灯火管制基本上过去了!炮弹满天飞,探照灯,曳光弹,炮火,我们又回到了1948年,但我们这次仅仅用了六天,不是七个月,而且没有水车一类的玩意儿。”

“截然不同的结局。”卢里亚说。

“我今晚乘坐的飞机飞进来的时候,太阳还在下沉,特拉维夫就已经像月神公园一般灯火璀璨了。”巴拉克说。

“‘光本是佳美的。’”帕斯特纳克引用《圣经》传道书里的话,“在灯火管制之后,你才会理解这句话。”

汽车蜿蜒穿过明亮灯光照耀下的熟悉街道后,猛的一头扎进黑暗中,空中只留下车前灯刺出的两道灯柱。帕斯特纳克回过头说:“我们到了。‘统一耶路撒冷’。”

巴拉克努力睁大眼睛朝黑暗中看,说道:“可曼德尔鲍姆门在哪儿呢?”

“什么曼德尔鲍姆门?”

“没有了?”

“一丝痕迹都没有了。耶路撒冷现在是一个城市了。没有了。”

“那些碉堡、掩体、路障呢?”

“消失了!消失了或者正在消失,整个耶路撒冷城都没那些东西了。”帕斯特纳克递给他们每人一支手枪,“拿着,以防万一。”

漆黑的大街上门窗紧闭,空无一人,司机熟练地穿行其间,最后前灯打到了旧城的城墙上,他刹住车,问帕斯特纳克:“长官,走哪边?雅法门?锡安门?”

“雅法门。”

雅法门自从1948年以来就完全被封起来,他们在跨过无人区的深谷后才能看见。当穿过其古老的高高拱门时,巴拉克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作战争胜利。

刚刚进入拱道,一道炫目的强光穿过风挡,同时,刺耳的喇叭对车大喊:“停车!”一名头戴钢盔挎着乌兹冲锋枪的士兵走进蓝光中,问司机:“证件。”

“这几位是高级军官,两位将军,还有……”

“证件!”声音更加粗暴。

帕斯特纳克横过司机递给那位士兵一张身份证,说:“我们要去哭墙。”

士兵看后立正,敬礼:“长官,我去报告我们排长。”

很快,一名长着络腮胡的中尉出现在光影里,他敬了个军礼,递回证件:“将军,我们来护送您。”

“为什么?我们带枪了。”

“现在是严格宵禁时间,长官。”

“那行吧。”

一辆配有机关枪和探照灯的吉普在前面引路,领着他们的车穿过石巷和低矮的拱门,最后探照灯照到一列推土机,挡在了去往哭墙的下坡路上。那名中尉折回来,靠到车窗上说:“长官,不得不从这里步行了。”

“没问题。”

一名下士右手提乌兹冲锋枪,左手拿手电筒,走在他们前面,街道很窄,漆黑一片,两边都是古老的阿拉伯民宅。旧城里静得可怕,很长时间四个人都没说一句话,各自想着心事。

堂吉诃德这边,夏娜·马特斯道夫惊鸿一瞥,穿一件蓝色缎面连衣裙,沿着雅法路人行道匆匆离开的样子让他备感焦虑,也许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一旦她体验到北美舒适生活的滋味,谁能说她还会再从加拿大回来?帕斯特纳克一直想的是芬克斯酒吧里优雅如影后一般的耶尔,想着她微微露出的乳房和内衣,无视他而一味地讨好摩西·达扬的场景。而兹夫·巴拉克,困乏得基本上已出现幻觉了,竟然古怪地看到“女王”在“牢骚室”里闪现,看到“女王”从萤火虫闪烁的黑暗中走出来,还有丁香、玫瑰……

只有本尼·卢里亚的内心是正常且高兴的。带着发自肺腑的自豪,本尼细想,他们现在能去哭墙,是拜空军在三个小时内就奠定了战争胜利的基础所赐,如果大家都知道实情的话,还不是三个小时,是他的中队在首轮攻击的七分钟之内。至少这是他对六日战争的概观,并且他会永远秉持这个观点。

巴拉克打破了沉默,他指着门窗紧闭的阿拉伯民宅说:“这些人是一个悲剧。”

“为什么?”本尼问。

“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终结了。”

飞行员说:“我听不懂你的话。他们必须接受我们已经回来定居这个现实,没别的办法。之后我们可以和平相处,他们可以享受作为以色列人的所有福利和待遇。阿拉伯人在其他哪个地方还能像在这个地方一样生活呢?”

“你在做梦。”帕斯特纳克说。

飞行员说:“我没有。阿拉伯人已经输了,这是不可更改的。对于圣地上的阿拉伯人我们迟早会融洽相处的,针对外面的阿拉伯国家们我们永远都顶得住。”

堂吉诃德大声说:“阿拉伯人没有输。我们仅仅是穿过了杰拉迪山口而已。”

他们沿着磨损的古旧石阶向下行走,沉重的脚步声在其间回响。过了一会儿,巴拉克说:“如果他有这样的认识,萨姆,那我们就让他做好当总参谋长的准备吧。”

“一定。”

“萨姆,我是认真的。”

“那你以为我不认真?”

“但愿别,”约西说,“我,总参谋长?为了什么?为了耶路撒冷邮报可以叫我四年‘尿床人’吗?”

帕斯特纳克说:“堂吉诃德做以色列的总参谋长,是合格的,讲得通。”

本尼·卢里亚说:“现在是你们在做梦。约西这样一个外人?就因为今晚达扬赞扬了他一句?算了吧。”

“这是有可能发生的。”巴拉克说。

“哭墙到了。”那名中尉说。

堆满了碎石瓦砾的小巷子里停有许多推土机,两名士兵在巷子里巡逻,推土机队列的另一端停着一辆装甲吉普。手电筒光线高高地照射到推土机后面,希律一世时代的大型条石显现出来。月光透过飞掠的云朵照下来,忽明忽暗的,哭墙基本上很荒凉,只有一群留大胡子穿黑衣的虔信派教徒在摇摆着做祷告。远离他们的地方,一个小个子圆胖的男人只穿着衬衣,戴一顶很大的浅顶软呢帽,正把额头贴到石壁上。

“萨姆,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巴拉克指着那一列推土机。

“清理出一块广场,这样哭墙能够呈现出来,犹太人也能够大批地来做礼拜,不用再每次一小批人。”

“联合国要说这个事的。”

“还没等联合国说什么这个事就结束了。”

那名穿衬衣的男人低头离开哭墙,走到那辆装甲吉普前钻了进去,摘下帽子,月光照耀在他秃顶的头和只剩下两侧的白发上。

“天哪,那是本-古里安。”帕斯特纳克压低声音说。

吉普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一代人走了,一代人来了,巴拉克默默念叨。两个星期前人们还在热议本-古里安要重新回来做总理,而从今天晚上看,他已是一个暗淡下去的过往人物了,隐没在摩西·达扬的阴影之下。

巴拉克说:“我认识他很久了,仅见过一次他戴那样的帽子,是在哈伊姆·魏茨曼的葬礼上。”

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巴拉克说:“我要上圣殿山。”

那名中尉说:“长官……”

“没关系,中尉。那个通道我记得很清楚。我本应该在战争期间上去的,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去。我不会待太长时间的。”

帕斯特纳克听出了他话音里蕴含着的某种东西,对中尉挥了挥手。巴拉克沿老旧的台阶爬到顶上,两座清真寺阴沉沉的轮廓呈现在眼前,切近且巨大。宽阔空旷的广场上只有少数几个士兵在走动,凉风带来一阵阵切割过的新鲜青草味。

啊,他来了,在这里,这块亚伯拉罕献上以撒的传说之地上,圣殿中的祭司们侍奉了耶和华神一千年,直到两座圣殿尽数被毁,如今这里,是矗立了一千三百年岁月的圆顶清真寺。

Har Ha’bayit b’yadenu(圣殿在我们手上)?堂吉诃德果真说对了吗?我们仅仅是穿越了杰拉迪山口?就这样,兹夫·巴拉克,原来的沃尔夫冈·伯科威茨,最终带着重重疑惑,离开了这块他命中注定没能抵达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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