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天之城

第十九章、属天之城
“我们不能,天使也不能像神一样地了解,什么是神自己所喜悦的和平。”
“这安息日,我的证道主题是和平。” 奥古斯丁一边说一边想,凶残的汪达尔人正日日向我们的城市逼来。
他的会众们,不论贫富,全都以一种不寻常的肃静站着,他们空洞的眼神乞求着能有些盼望作为安慰。
“‘我们如今仿佛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 ’这个异象是为我们所保留的,为的是奖励我们的信心。 就像是使徒约翰所说的:‘主若显现,我们必要像他,因为必得见他的真体。”
那位狡猾又富谋略的汪达尔国王成射锐(Genseric),向来是不择手段地夺取财富。 在他率领的八万人大军中,许多人是信奉亚流派信条的,他们认为旧约中好战的神支持他们的目标。 成射锐和他的部队在几乎未受任何抵抗的情况下,横扫位于西边的毛瑞塔尼(Mauretania)地区,如今开始肆虐努米底亚省了。
奥古斯丁命令他辖下的主教,在敌人来袭时要留下来与教徒共存亡,但是他却收到从邻近城镇的神职人员送来的恐慌信函。 一封来自丰教何诺拉图(Honoratus)的信说:“对于要求我们留守在教堂里这件事,我真看不出这对我们自己本身,或对教友有什么好处,反倒是让我们日睹男人被杀、女人被辱、教堂被烧毁,而我们自己也在敌人为了套取情报的酷刑下,折磨至死!” 奥古斯丁完全不认为何诺拉图的顾虑是过于夸大,因为他已经接到信息说,有两位主教已死在酷刑之下了。
但奥古斯丁继续向会众传讲有关乐园中的生活。 “在那里,不再有匮乏,反倒有完全、确实、稳定又永恒的幸福。”
当汪达尔人攻陷卡拉马城时,主教波西迪就逃到希坡。 待他喘过气来能开口说话时,他说:“简直就像赴最后审判的日子,奥古斯丁。 就算是地狱之火也比不过汪达尔人放的火那么猛烈。 他们强暴城里的女人,甚至连修女也不放过……”
奥古斯丁很怜悯这些年轻人,连寿命将尽的他都还畏惧饥饿、烈火,甚至是被杀害!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被杀的话,肯定是又慢又痛苦的折磨。 但是,奥古斯丁这一生已经历过太多的风暴了。 他会将性命交给他称为“真生命”与“不变的甜美”的神,而神会带领他进入他在证道中说到的这个属天之城。
这是何等的乐园啊! 虽然奥古斯丁因为生病,与年老而颤抖,但他的声音在讲道时依旧强而有力。
“神就是我们渴慕的目标,我们可以永远见到他,……一直赞美他而不疲累……到那时,在那城里就会有自由意志,所有的市民都有,而且不能被分割;每个市民都免于疾病,被全然美善所充满;享受不能废弃的永生喜乐:不再有罪恶,不再有苦难,然而却不会忘记一切,以致对救赎主不存感恩的心!”
“噢,主啊! 我是多么渴慕进入那座城啊!”
“把它们贴在这儿。” 奥古斯丁用他衰弱的手指了一指。
那如今也是头发斑白的忠心助理利努斯,把好几篇人大卫的诗篇贴在这位老神父的床顶上。 奥古斯丁开始照着念这些悔改的诗句,眼泪由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流下。
“有什么事我可以做,帮你减轻些疼痛吗,主教大人?” 利努斯问他。
“孩子,只要为我祷告,我的尽头快到了。” 一丝若有似无的淘气眼神,在他凹陷的眼底闪了一下,“这场热病,说不定骗得过汪达尔人懒得来杀我。”
此时,汪达尔人已经封锁了希坡港,围困希坡城达一年多之久。 消瘦见骨的希坡人,已经算定汪达尔人随时会破城而入。
“有一些你的朋友坚持要看看你,可是我跟他们说你病得实在太重了,不能见他们。” 利努斯说。
“我真希望亚吕皮乌在这里!” 然而,奥古斯丁最亲密的朋友已经先他两年而逝了。 “我很感谢他们的好意。” 奥古斯丁说,“可是我希望我死之前,能自己单独地祷告。 他们可以在医生看过我后,等我吃完了饭,再进来见我。 除此之外,我只想一个人独处。”
“我知道了,主教大人。” 利努斯回答说。
奥古斯丁转面向墙,开始吟诵这些诗篇。 他就这样祷告了十天,在430年的8月28日,这位76岁的老主教就溘然长逝,并由他哀恸的会众埋葬了。
大约一年后,汪达尔人攻陷了希坡城,一如众人所担忧的,他们掠夺并烧毁这城里的一切。 波西迪从这惨遭蹂躏的城里逃了出来,身上带着奥古斯了给其他主教的最后一封信。 在这之后,汪达尔人继续东侵,波西迪又回到奥古斯丁当年事奉所在,如今却是一片废墟的希坡。
“奥古斯丁的图书室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大破坏中幸存下来呢?” 凡是波西迪视线能及之处,全是一片焦黑残迹。 但是,奥古斯丁的图书室,以及其中大量的古典著作藏书,奥古斯丁自己的九十三项著作和成捆成捆的信件与证道稿,居然奇迹似地逃过了这场大毁灭。 波西迪发现这些作品全都被仔细地收藏在各自的小柜子中,就像奥古斯丁当初留下时一样。
“这里恐怕有不下千页的文字!” 波西迪心想,“不对! 恐怕是成千上万页那么多! 哪有人可能在一生当中读完这么多的东西? 更不用说把它们写出来了! 不知他有没有哪些书遗失了?”
波西迪开始建立一份清单。 他一页一页地翻过这些浩繁卷帙,连带地勾起许多关乎于这位老斗士的回忆:他温柔义聪明,向来不怯于任何神学上的争战! 日后,波西迪会写一篇他导师的传记追念他。
“他真是位伟大的人!” 波西迪赞佩地想着,“有时候我不禁怀疑,没有他的存在,我们能活得过来吗? 我们是那么地依靠他! 每一位哲学家、神父或学生,只要登门求问,就一定会得到要找的答案! 每一封给他的信,也一定会得到详细的回复!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神眼中是蒙悦纳的!”
奥古斯丁曾对他的会众说:“‘又要以耶和华为乐,他就将你心里所求的赐给你。 ’心里的真喜乐,就是了解属天的粮是甜美的。 凡是能行得出爱的人,就能体会到我说的。 凡是企盼、饥饿、行走于荒野中又干渴切慕永生家园泉水的人,就能了解我说的是什么。”
“奥古斯丁,你当之无愧。” 波西迪心想。 眼泪由他脸上滴了下来,他立刻小心地用手保护著书,以免被泪水滴湿了。 “你是一位和你的神彼此深深相爱的人!”
当波西迪在整理《上帝之城》这本庞然大物时,脸上不由得地露出一副苦脸。 他还记得,当年这本巨著曾带给奥古斯丁的装订商极大的麻烦。 即使他俩是多少年的朋友了,然而他导师高不可攀的知识,依旧令波西迪深深地敬畏。 奥古斯丁本人对他当时的世界,不论是异教徒或基督徒的、西方或是东方的,都是一大挑战。 这十几个世纪以来,他在教义上的论文依旧冲击影响着罗马天主教、新教,以及东正教基督徒。 成千的神父与牧师依旧在研读他的批注,期盼从中得着属灵的指引。 神学研究上的一些伟人,如早期的比德(Bede)、多马•阿奎那(Thomas Aquinas)、马丁路德、加尔文,甚至现代学者哈纳克(Adolf vort Hamack),以及毛瑞斯•布兰特尔(Maurice Blondel),也都在他们追寻真智慧时,非常倚重奥古斯丁的著作。
波西迪一向对奥古斯丁的天分打从心底深处的尊敬,但是奥古斯丁学术成就的重要性,在回忆中却比不过波西迪对他导师在日常牧会工作上的温馨回忆,尤其是他自己现在也为这些日常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他依然记得奥古斯丁对生病教友的照顾、对困乏者坚定的慈善,以及他在花园中教导年轻修士时的耐心。 “他为什么要忍受我们的无知? 我们当年肯定是搞得他要发疯了!” 波西迪大略浏览过《上帝之城》的最后一页,一抹笑容浮现于他的嘴角。 这最后简单的一句话,真是最适合奥古斯丁不过了:“到最后,你毕竟是一位‘神的仆人’!” 波西迪心想,“你真是神的谦卑仆人!”
“我想,靠着神的帮助,我现在可以搁下写这本巨书的义务了。” 奥古斯丁写道,“让那些不论是认为我说得还不够,或是认为我说得太多的人,都能原谅我,也让那些认为我说得不多也不少的人,能和我一起来感谢神。 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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